鄉村振興戰略的辯證法

十九大報告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具體為“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钡?0字總要求。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需要制定配套的三農政策。

在城市化的背景下，如何保持農民基本生產生活秩序，如何為農村提供城鄉均等的基本公共品，就成為事關中國現代化大局的戰略。

當前中國農村大致可以分為三種類型，一是占全國農村10%的沿海城市經濟帶的農村地區，以珠三角和長三角為代表，這部分地區已經完成鄉村工業化，農民已從農業轉移進入二三產業，農村土地大量用于建設，農村經濟已經成為城市經濟帶的有機組成部分。二是占中國農村絕大多數的中西部一般農業型農村地區，大量農民進城務工經商，留村農民主要從事小規模的農業經營。農村人口大量流出，農民宅基地閑置，農村變得蕭條。這樣的地區要占全國農村總數的70%以上。三是具有區位優勢或旅游資源的農村，這些農村正是當前一個時期自上而下提倡發展以休閑農業、鄉村旅游為代表的新產業新生態的農村地區。這樣的地區占到全國農村總數的比例不會超過5%。

顯然，鄉村振興戰略的重點與焦點是中西部一般農業型農村地區。這部分農村地區已經不再可能重新工業化，也不具備發展休閑農業和鄉村旅游的資源條件，產業可能長期局限于小農戶的小規模農業。

從中西部一般農業型地區農村的情況來看，占比最大的農戶家庭都存在“以代際分工為基礎的半工半耕”結構，即農民家庭中青壯年勞動力進城務工經商，老年父母留村務農。

一般情況下，進城的農戶家庭或農民個人很少會放棄自己在農村的宅基地和承包地，若無法在城市獲得穩定就業與收入，進城農民不愿漂泊在無根的城市，而愿回到農村。對于年輕力壯的進城務工經商的農民工來講，年齡大了仍然無法在城市體面安居，他們就會返鄉。

當前中國農村已經不存在統一的農村與農民，農村和農民早已高度分化。鄉村振興戰略只應當針對占中國農村最大多數的農村和農民。

從占中國最大多數的中西部一般農村地區來看，農民主要增加收入的機會是進城務工經商。城市就業機會向農民開放，讓農民可以同樣分享中國經濟發展的成果。城鄉是一體的，農民會依據自己的家庭條件和個人條件進行策略選擇。

鄉村振興戰略必須要以占全國農村和農民絕大多數的中西部一般農業型農村為重點，要雪中送炭。國家支農資源是有限的，應首先和主要用在一般農業型農村，為占中國農民絕大多數的難以進城的農民提供農村生產生活的保底。中國現代化中，經濟發展極在城市，各種發財致富的機會也在城市，社會政治穩定器在農村，農民的退路也在農村。作為最后退路和基本保障的中國一般農業型農村地區，保留一定的社會主義經濟成分，以及保留一定的自給自足經濟成分，十分重要。過度市場化會沖擊農村這個基本保障。城市的充分市場化與農村有限市場化構成了中國現代化中最為有趣的辯證法。

（作者系武漢大學社會學系主任、武漢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