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期待已久的中山虎“嘯”沒有到來。
2020年2月11日,中山市公布了2019年經濟運行情況,全市經濟總量達到3101.1億元,同比增長1.2%,規上工業增加值、固定資產投資、財政、稅收等主要經濟指標均出現下滑。在第四次全國經濟普查后,中山2019年經濟總量比2018年少了531.6億元,相繼被珠海、茂名、江山三市趕超,降到了廣東第9位。
這樣的“異常表現”,引發輿論四起:中山究竟怎么了?
中山失速
追尋中山成長史,其亮點可圈可點。上世紀80年代,乘改革開放東風,中山發展勢頭迅猛、強勁,也因此和東莞、順德、南海,被稱為廣東“四小虎”。
中山的“威水史”,不用過多提及,現在的問題是:中山還是誰?中山是不是真的一敗涂地了?
首先回看昔日“四小虎”究竟還處于怎樣的位置。昔日“二虎”:順德市、南海市,行政區劃上,已納入佛山市管轄,為佛山市轄區。
2019年,順德區經濟總量達到3523.18億元,成功趕超中心,南海區經濟總量達到3176.62億元,與中山不相上下。“三虎”相比,坊間所說“中山不行”,似乎“有點過了”。
但中山可以心安理得嗎?顯然不能。與昔日的另一“虎”東莞比,中山確實落后了。中山和東莞有著“相似”的過去:1985年以前,中山和東莞都只是縣級市,1988年,升格為地級市,在行政架構上,也是市直接管鎮(街)。
與順德、南海不一樣,中山作為地級市,享受地級市發展經濟和社會管理的權限,能動用更多資源發展經濟,在發展經濟所需的土地等方面,也有更大的空間。
這樣的背景下,中山完全可以有更大發展空間。但今日,其只有微弱增長態勢,被順德南海趕超。
昔日的“小老弟”如今勢頭越來越猛。2019年,順德經濟增速達到7.1%。“更可喜的是,在當前的經濟形勢下,我們今年的工業投資增長或將達到40%。”佛山市委副書記、順德區委書記郭文海表示。回看中山,2019年工業投資下降27.8%,高下立判。
更讓中山著急的是,昔日的另一“虎”東莞,2019年實現地區生產總值9482.5億元,增長7.4%,是中山的3倍多,距離邁入萬億俱樂部僅有一步之遙。
撇開昔日“四小虎”不談,中山的挑戰也不小。2014年以前,中山經濟總量多年雄踞廣東“老五”,但在2014年,中山結束了兩位數的增長,也終結了持續多年的“老五”位置,讓位于后來居上的惠州。2019年,惠州經濟總量達到4177.41億元,遠超中山。
從廣東“老五”到2019年的“老九”,中山節節敗退,為什么會這樣?
“直筒子”行政結構,利大還是弊大
坊間出現兩種觀點。一方樂觀認為,中山面臨的問題,是成長中的煩惱。中山經濟基本面沒有問題,正經歷一個產業調整期;一方悲觀認為,中山行政體制乏力,產業競爭力和活力不足。
1988年,中山和東莞升格為地級市,其行政架構都是“直筒子”管轄模式,即市直管鎮(街),中間不再設置縣區一級行政架構。
這樣的行政架構,原本全國只有4個,即甘肅省嘉峪關市、廣東省東莞市和中山市、海南省儋州市。后來,隨著三沙市成立,成為第5個“直筒子”地級市。
為何采取這樣行政架構,利大還是弊大?筆者曾與早年擔任過東莞市委書記的李近維先生有過探討,他講述了當時的背景。
中山和東莞一起獲批升格為地級市時,地方政府考慮到財政供養壓力較大,保留了市直管鎮(街)的模式,中間不再設縣區一級行政架構。此外,“市直管鎮”的行政架構更利于政令暢通,提高政府工作效率。
事實證明,特別在剛成立地級市初期,中山、東莞借助簡化了的行政模式,調動鎮村發展動力,“市鎮村”三級動員,全員招商引資,取得不錯成效,經濟發展一騎絕塵,也由此被譽為廣東“四小虎”。
當然,這模式也有弊端。因為鎮級的財政和權限過大,容易各自為政,不利于全市統籌。鎮村站在各自立場逐利性的招商,容易誘發招商的產業層次較低,造成資源浪費。
不足1800平方公里的中山,下轄24個鎮街。東莞2465平方公里,下轄32個鎮街。這些鎮和街道,利用集體土地改造成廠房,可獲得不錯的經濟效益,“藏富于民”,但富起來的鎮村就有辦事能力。比如,每個鎮都要搞個大廣場、大商業體、大型展覽館和圖書館等等。
每個鎮的空間本來不大,都基于本行政轄區的需要,進行“大而全,小而全”的建設模式,自然會造成資源浪費。所以無論在中山還是東莞,對各自城市都有一種說法:一座沒有中心的城市。
為何?因為每個鎮都很厲害,鎮鎮是中心:每個鎮都可以在本鎮內完成“吃喝玩樂”等公共設施和商業體建設,所以鎮域間流動不大。
如果要追求更高檔次消費,當地人直接去香港,而不是深圳或廣州。十多年前,東莞曾有意整合現有行政架構,但2008年金融危機到來,全市將主要精力放在如何救企業、謀發展上,這事也“耽擱”了。
如今,東莞發展勢頭不錯。2020年,有望成為繼廣州、深圳、佛山之后,廣東第四座GDP過萬億城市。
因此,關于行政架構的調整,東莞沒再提。倒是中山,因經濟下滑,各種聲音和建議都出現了,也包括認為“現有行政架構制約中山發展”等。
所以,越是這個時候,中山越需要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
中山怎么辦
“為什么會這樣”是解決中山“怎么辦”的前提。從官方、媒體以及專家的說法來看,原因不外乎:市直管鎮的行政架構制約發展、產業結構不合理、錯過轉型發展窗口期、營商環境不好……
這些說法都有道理,但什么才是核心?中山之痛,痛在產業;產業之痛,痛在企業。城市發展的動力,始于企業,城市的活力和競爭力,也在企業。
中山是典型的工業城市,但在經濟調速換檔期,出現了動力不足。以工業投資為例,2014年中山工業投資239.82億元,同比下降18.6%,此后中山工業投資有所企穩回升,一直到2018年,工業投資再次下降10.3%。2019年,工業投資下降達27.8%。這些數字,折射出中山傳統產業在轉型過程中的“陣痛”。
企業才是問題的核心。“一個地方發展有沒有活力看企業,競爭力強不強看企業。”2019年10月22日,履新中山市委書記的賴澤華一語中的,抓住了問題的“牛鼻子”。
梳理中山發展史會發現,中山起初和后來的定位與發展都不錯。改革開放初期,中山國有企業的基礎較好;改革開放后,民間資本活躍,民營企業也獲得蓬勃發展,中山官員也富于開拓進取的精神。
1998年,當很多地方還固守農業發展思路時,中山就提出了“工業立市”戰略。2001年,中山提出“工業強市”,重點發展品牌企業,打造核心產品,力助企業占據產業鏈上游。2007年,中山又提出“經濟強市”戰略。近幾年,中山提出要建立現代產業體系,轉變經濟發展方式。
但13年過去了,中山仍在摸索著轉型升級的路子。中山缺乏核心產業,沒有核心企業支柱,企業競爭力和活力不足。
同時中山因市直管鎮,很多鎮街各自為政,撕裂地塊,各自圈地發展,造成土地資源碎片化,不利于整合連片土地引進大項目。這些年,“三規不合一、城鎮兩張皮”一直是制約中山發展的頭號問題。在每年的中山市委、市政府與企業家座談會上,幾乎都有企業談到增資擴產中土地問題難以落實的情況,是本“年年難念的經”。
東莞過去也存在這類問題,但東莞巧妙地完成了蛻變。比如東莞開創性地打造松山湖產業園區,為發展提供全新平臺。此后東莞一步一個腳印,持續高標準打造松山湖產業園區。
由過去的“產城人”向“城產人”轉變,松山湖是其中的典范。過去,通過“產業”自發形成“城市”,進而吸引“人才”就業、定居,演變成了通過“造新城”吸引“產業”和“人才”入駐、發展。目前,松山湖吸引包括華為在內的一批高科技企業落戶,極大增強東莞發展后勁,帶動東莞高歌猛進發展。
模式轉變的背后,主要是東莞較早看到過去“村村點火,戶戶冒煙”工業模式帶來的弊端,即一片繁榮的背后,一片混亂。那些邊緣地帶屬于各鎮“三不管”的沼濕地,沒哪個鎮街愿花心思投入更多。
2000年,東莞在大嶺山、大朗、寮步等幾個鎮的邊緣地帶,劃出一片地塊,約72平方公里,整合打造全新的松山湖高新技術產業園區,為企業發展提供了全新的舞臺。“無中生有”的松山湖在東莞舉全市之力打造后,終于還東莞未來一篇精彩的華章——它是東莞的過去,也是中山的未來。
這點,賴澤華也有清醒認知,他曾強調:越是面對困難挑戰,黨委政府越要和企業休戚與共、風雨同舟。要加大實體經濟扶持力度,不惜重本、敢下“血本”,出臺含金量高、務實管用的政策,盡心盡力為企業解決燃眉之急。
2019年10月27日,賴澤華到中山火炬開發區、翠亨新區調研時也強調,“企業有未來,中山才有未來;中山有未來,企業未來會更好。”
中山有產業基礎和優勢,缺的是核心的大企業,如果產業鏈再“力爭上游”,屆時中山重振虎威將不是夢。當下,國家級戰略——粵港澳大灣區正如火如荼推進;2024年,連接深圳和中山的“深中通道”將建成通車,珠三角東西兩岸融合加速,屬于中山的時代或將到來。
正如賴澤華說的那樣:“大灣區舞臺再大,我們不上臺,永遠只是觀眾;大灣區平臺再好,我們不參與,永遠只是旁觀者”。賴澤華多次公開強調要“打贏經濟翻身仗,重振中山虎威”,讓中山再聞“虎嘯聲”。
一百年前,中山走出了“四大百貨”創始人,帶動中國百貨業和其他商業的振興;三十年前,中山被視為“中國新興企業的搖籃之一”,成為改革開放的一面旗幟。
這一次,中山還會錯過嗎?